月滿西岳燈映渭川

渭河平原的寒霧還未散盡，秦東大地的年味已釀成醇厚的酒。當(dāng)老城墻上第一盞紅燈籠亮起，渭南人便知道，這場醞釀了十五天的年節(jié)盛宴，要在元宵夜的月光里達到沸點。

老西街的燈市總在立春后悄然生長。竹篾匠人將冬日的枯黃化作躍動的光影，鯉魚燈的眼珠里嵌著關(guān)中東府的倔強，蓮花燈的褶皺間藏著黃河水的柔腸。最惹眼的是三米高的“藥王巡山”走馬燈，孫思邈的衣袂在蒸汽氤氳中飄動，仿佛千年前采藥的跫音仍在少華山回響。燈影搖曳處，白發(fā)老者牽著孫兒講述“血社火”的掌故，孩童的虎頭鞋踩著青石板，把傳說踩進月光里。

同州梆子的鑼鼓聲總在日暮時分響起。華州高蹺上的天官賜福搖搖晃晃走過千年，踩高蹺的漢子們踏著黃河號子的節(jié)奏，將八仙過海的傳說演成活色生香的街景。澄城縣的“桿火”在夜空中綻放時，人們會想起司馬遷筆下的星官分野——那些拖著火尾劃破夜空的流星，莫不是太史公灑落的竹簡？最驚心動魄的當(dāng)屬大荔血社火，朱砂染就的“鮮血”從“七竅”涌出，在粗獷的秦腔里，演繹著忠奸善惡的永恒命題。

韓城黨家村的祠堂前，主婦們正將面塑的龍鳳呈祥請上供桌。合陽踅面在鐵鏊上滋滋作響，白水杜康的酒香漫過窗欞。最是那水晶餅在月光下透亮，糖霜凝成的“冰心”里，裹著渭南人對團圓的執(zhí)念。當(dāng)各家各戶的湯圓在沸水里沉浮，巷口的古槐也披上了糯米粉的甜香。

月上中天時，少陵塬上的孔明燈漸次升起。放燈的年輕人用毛筆在燈罩上書寫心愿，墨跡未干的“國泰民安”隨風(fēng)舒展，與潼關(guān)城樓的輪廓交疊成水墨長卷。此刻，高鐵列車正掠過華山北麓，車窗里外流轉(zhuǎn)的光影，讓古老的燈彩與現(xiàn)代的霓虹在黃河岸邊達成了某種默契。在這片誕生過《詩經(jīng)·秦風(fēng)》的土地上，元宵節(jié)的燈火永遠(yuǎn)不眠，如同渭河水底沉淀的星辰，歲歲年年，照亮游子歸途。（張非凡）